我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否清醒着,如果醒着,我或许会哭。
对于亲手杀死师傅这件事,我或许应该感到罪恶,也应该跪倒在他的尸体前,双手颤抖着抓起地上的土,一点点埋没他逐渐冰冷的身体。
但我没有,我觉得很平常,我的内心毫无波澜,笑不出声,也流不出一滴泪。
或者说,一切不过是我的一场梦,一场真实的梦。
因为当我转过身,再看向万息门所在的那座山的时候,原本原本正燃着大火的山头却再也看不到了火焰,空气中也没有浓郁的血腥味,夜幕中,那片山头空荡无比,什么也看不到;虚浮在高空中的楚师姐也没了踪影。
一切,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。
转过身,我又以极快的速度跑向大山里,速度之快,以至于入眼的一切景物都成了虚影。
这不是我所具备的速度,我奔跑着,就像那梦中,我在黑暗中拼命的奔跑,却丝毫感受不到一丝累意,那时,我失去了身体的全部感知,更像是睡着了。
梦游,我所能想到的只有曾经从师兄弟们口中所听到的这个词。
当身体停下了前行的脚步后,映入我眼帘的,是一个我无比熟悉的场景。
记忆中,我曾无数次来到这里,因为我是这个隐蔽之地的发现者,却从不做久留,每次也只是匆匆到来,又匆匆离去。
正是那片小山谷,它回来了,就在我眼前。
在小山谷的裂缝边缘,向下看去,还能看到谷中盛开着的白花。
我闭上眼,记忆犹如潮水般涌入脑海之中,身体失去平衡,向下坠去......
还是那片黑暗,什么也看不到,什么也感觉不到。
我来过这里,那时,我在这片黑暗的空间里拼命奔跑,稍微慢下就要被身后的黑暗吞噬了去。
但黑暗中总会有些微的光芒。
它在我眼前不断被放大,直到后来,我的眼前出现了一扇木门。
那扇木门,就与我在梦中仙的房子里看到的一模一样。
我推开门,走了进去,身后的黑暗渐渐远去。
门后的光明,带来的是另一个世界。
然后我睁开眼,发现自己躺在花丛中,身体柔软无力,与其说是从熟睡中苏醒,更像是获得了新生。
我深吸一口气,缓缓支起身子,环视着四周。
还是那片小山谷,在这里,百花盛开,也绽放着耀眼的白光。
直到我站起身,视线又很快被眼前的一切所吸引。
却见我前方不远处正站着一个人,他看着我,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。
我却愣在了原地。
我见过这个人,就在不久前,我原以为只有在梦中才能见到他。
他的手指着我,于是我胸前的紫玉便飘飞了出去,化作紫芒融入了他的身体之中。
直到如今,我才最终确认,眼前的这个人便是师傅口中所提及的破邪尊者,也就是鬼神。
我看着他,仿佛从镜中看到了另一个自己。
他问了一句,声音随着谷间吹拂的风传到了我的耳中。
“醒了?”
我只轻轻点头,也没再说什么。
他说道:“你睡了很久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我本不该在这里见到你。”
“那为何我们还能再见?”
他笑了笑,说道:“因为我觉得故事也是该结束了。”
我点过头,“结束吧。”
那时,鬼神的身后张开了黑色光芒的翅膀,他也悬浮在了半空中。
我微微伸直了手,手心蓦然闪动灵光,一柄宝剑也凭空出现在了手中。
这是师傅的剑,曾伴随着他闯荡一生。
鬼神绕有兴趣的看着我,他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。
“哦?我原以为你会使用我给你的力量。”
我摇了头,轻声道:“那不是我的力量,我记忆中的不易,从来不会使用这样的力量。”
他道:“你也知道,一切不过只是一场梦罢了。”
我说道:“我知道,但是这场梦让我学会了很多。”
“所以,现在的我,是不易,不是鬼神。”
他轻轻笑着,微抬着手,便有数道黑芒在他身旁汇聚,形成了两条巨大的黑龙,在他周身盘旋,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,万息山在龙鸣中剧烈颤动,砸下了许多巨石。
我执剑,横在胸前,同时左手轻抚着剑身,指腹所过之处留下了绚烂的紫光。
当我跃起,鬼神也使唤着两条巨龙向我疾速袭来,我高举着手中的剑,蓦然一斩,剑峰斩破龙身,龙体喷涌而出的黑血贱洒在我脸上,随着一阵轰隆声,巨大的龙体倒在了地上。而另一条黑龙却趁机冲来,张开了大口就像将我吞噬而去,我紧咬牙根,险险避过去,执剑之手却在与龙牙交错的时候划开了一个大口子。
黑龙冲撞在岩石之上,发出一声怒吼,又再度向我冲来。
身体下落间,我快速斩出一剑,便有一道剑芒斩出,迎上了黑龙,却是不敌,眼见得龙口再度接近,我深吸一口气,左手弹出一柄灵剑,身体也随着灵剑直冲而出,快若流光,贯穿了黑龙的身体。
于是,我见得那条黑龙化作了满天光点,消失不见。
下一刻,鬼神再度出手。
我尚未反应过来,他已来到了我身前,一拳不偏不倚的打在我脸上,将我砸飞出数米,同时他身后的光翼也绽放黑芒,发出一道灵光追击而来。
我的身体横飞在半空中,那时的我笑了笑,哪怕脸上传来的疼痛感已经蔓延了全身,我依旧露出了笑。
因为一切是如此真实,不再是梦。
我在半空中翻了身,双脚踩着地面又滑出去几米,这才稳住身形,但同时一道黑芒已经打了过来,在我胸口炸开,顿时血光涌现。
我跪倒在地上,口鼻喷出殷红的血。
意识也开始模糊了,渐渐昏暗的视线中,我看到了鬼神蓦然出现在我前方的身影。
头发便传来了撕扯力,硬生生的将我拉醒来,回过神时,我便看到了鬼神的眼睛。
他闪耀着紫芒的双瞳中有着另一对瞳孔,他吞噬了另一个拥有力量的人,这才有了这双眼,就像梦中的拂瑶一般。
他想必是迷失了自己吧,在他的故事中,所以才会有我的出现。
但他毕竟没有完全失去理智,因为他选择在这个时候从梦境中走出来,来见我。
我们相视着,谁也没有说话。
我蓦然屈指,地上的宝剑便腾飞而出,直直贯穿了鬼神的手,于是我的身体再度落到了地面上。
鬼神只看了一眼,那柄宝剑就在半空中破碎开来,毫无还手之力,就像他眼中的我,或许早已没有了反抗的能力。
可是胜负,又是谁说了算的呢。
我闭着眼,那一刻,万息剑诀的每一式在我脑海中快速闪过,也会有一个倩影,御着剑,将每一个动作完美的展现。
最后,她停下,走到我身前,微笑着将手中的剑递给了我。
我接过她的剑,手心触碰到剑柄的瞬间,剑身也绽放了耀眼的蓝光......
鬼神再度闪现到我身前,右手带着黑芒,拍来一掌。
正当攻击即将落在我身上时,只闻得一声剑吟,一个蓝色的虚影站在我身前,为我弹开了鬼神的攻击。
下一刻,由我出剑。
只一斩,剑锋斩破了鬼神的胸襟,喷涌出了黑色的血液。
鬼神的身形迅速退开,他看着胸前划破的口子,面无表情。
但很快,他的周身再度闪过了黑芒,黑芒化为无数长枪,向着我直直刺来。
那道蓝色的倩影又出现在了我身前,她的剑斩动无影,将那些袭来的灵枪斩断,我在她身后,手中的剑也积蓄了强大的力量。
又一瞬,我来到了鬼神身前,手中的剑毫不犹豫的刺向了他的胸口。
剑锋耸入鬼神心脏的时候,我看到的,依旧是他脸上那淡淡的笑。
直到所有的光芒都弱去,我们的身影仿佛重叠在了一起......
那时,鬼神微弱的声音传入我的耳畔。
“一切,都将迎来终结......”
我没再说什么,拔出了刺入他胸口的剑,猛的挥动,将剑上黑色的血洒到纯白的花瓣上。
鬼神的身影便是化作了漆黑的光,融入我的身体中。
我看着周围的一切,笑了笑,将落在地上的紫玉捡起,放在胸前,感受着玉身传来的温暖。
故事,是时候结束了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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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,无月的夜。
晚风,带着初春的气息,合着夜的寒冷,扑打在我身上。
我漫步在这片百花丛中,那里,那棵死树下,站着两个人。
左边一人,脸上始终带着善良的微笑,他就在那,一声不吭。
右边一人,他狰狞的面容上依旧是森然的笑,尖锐的笑声伴随着晚风传出,萦绕在山谷中。
他们都是山神,两个山神。
但他们也不是山神,因为真正的山神很久以前就已经死去。
他们是眼睛,很久以前我挖出的双眼。
我看着他们,微微一笑,张开了双手。
让我们开始吧。
狞笑着的山神蓦的将一旁的山神包住,他的身后出现了数根尖刺,刺入怀中山神的肉体,同时他在不断生食着怀中之人的肉,以完成融合。
于是他的身体变作了巨大的蠕虫,厉声尖叫着,唾液顺着嘴角流下。
他又嘶叫一声,向我扑来。
我的手中闪动紫光,汇聚成剑状。
下一刻,斩。
只见眼前那巨大的身影分成了两半,鲜血从肉体中喷涌而出,染红了整片百花丛。
血流入死树的数根中,似乎化作了养分,正被一点点汲取。
于是那棵死树在我眼前盛开了,开着紫色的花。
我的身后便又传来一阵脚步声,我回过头,见到的是记忆中无比熟悉的身影。
她从我身旁走过,来到死树下,轻抚着树干。
那时的她,说了话。
“我找到了答案。”
我问道:“可以告诉我吗?”
她转过身,看了我。
“我来自这片百花丛。”
“它有名字吗?”
“有。”
我微笑着问道:“叫什么?”
“拂瑶。”
我愣了愣,很快也就释然了。
拂瑶是百花丛,是万息山中的百花丛。
万息山是她的寄托,就像飘落在山里的蒲公英,所以她才会不惜一切的复仇。
拂瑶或已不在,但百花依旧盛开,或是楚瑶尚在。
“现在的你,是拂瑶,还是楚瑶?” 我轻声的问她。
她轻轻的笑了。
“真正的拂瑶正做着一个名叫楚瑶的梦。”
她也问道。
“站在我身前的,是否是鬼神呢?”
我却说道:“不易,只是鬼神的一个梦。”
一个,很美的梦。
楚瑶沉默着,拔出了自己的剑。
我记得那时,她的眼角滑下了泪,但她微笑着。
微笑着,结束一切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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